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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圍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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蠻子們畢恭畢敬地送走了小卷毛,靜靜地等待著王的命令。

他們圍坐在一起,不打坐,也不煉氣,只對著一個虛無縹緲的神像禱告,不切實際地幻想著拳打天衍君,腳踢盛仙門。

角落裏坐著一個黑袍男人,戴著寬大的兜帽,看不清樣貌。蠻子的修士不知是為了彰顯自己的不同,還是因為見不得人,總喜歡穿著寬袍大袖,戴著小白帽,把自己遮得一點光也不見。

那個男人在一群白蘿蔔堆裏顯得格外地突兀,但沒有人管他,他們正忙著請真神保佑他們早日攻下大羅天都。

就是在這時候,男人動了。

他的身上有著和蠻子們截然不同的金光,比黃金還要耀眼,若是看得仔細了,還能發現金光裏,夾雜著絲絲紫氣。

他隨手抓過一個人,一只手穿透了他的腹部,那人還沒來得及發出慘叫,便已被男人開膛破肚,從裏頭剜出一顆被血肉模糊了的金丹。

金丹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大營,比任何一個蠻人身上的都要亮堂。

而在同一時間,一把劍從營帳頂上刺了下來。

蘇儀使出天衍九劍中的第二劍“淩雲”,把整個營帳掀了個底朝天:“我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冒犯本派前輩?”

蘇儀一腳踹開桌上供奉的神像,半坐半靠地歪在上面,把劍往桌上一拄:“想見天衍君?先問過小爺手中的劍。”

蘇儀沒有結丹,甚至還只是一個煉氣境的小修士,剛剛開了光。但她一點也不怕這些“金丹大能”,這裏面除了她初生牛犢不怕虎,還有一點,這些“金丹大能”不純粹。

修行分為兩條路。

一者外丹道,以盛仙門為首;一者內丹道,以九派為尊。蘇儀作為天衍派嫡傳,走的自然是內丹一道。

當然,這也不是說外丹天然就不好。

而是蠻子們拿著金丹當妙藥,以為吃下去就萬事大吉了,殊不知金丹根本沒和自身融為一體!

風吹起帳門,蕭途和林歧並肩走了進來。

外頭的人已經清幹凈了。

他們甚至都沒有解封泥丸宮。

身是凡身,劍是凡劍。

林歧下意識地看向角落裏,然而那個黑袍男人早已不見了蹤跡。

帶血的金丹被好好地放在桌子上,沒有帶走。

林歧低聲對蕭途說了句:“小心,有真貨。”

蕭途點了點頭,走到蘇儀的身邊,用他那永遠不會轉彎的語氣,開門見山地問:“外丹不出關,是誰給你們的金丹?”

林歧拿起那顆帶血的金丹,聞了聞。

忽然覺得身後閃過一陣風,他猛然回頭,卻只見空蕩蕩的帳壁。

“滾出來。”

方逑一劍刺穿蠻人的腹部,只聽見有什麽碎了,蠻人不可置信地看著他,好像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一個沒結丹的小子打敗。

方逑面無表情地拔出長劍,劍尖上赫然刺著一顆金丹,上頭滿是碎痕。

他輕輕一抖,金丹便化為了粉末。

雁清看著倒地的蠻人,說:“我還以為,你不會殺人。”

方逑:“劍字一把刀。”

雁清看著他,想要說些什麽,可到最後也沒說。

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雁北刀,好像有一瞬間,他覺得自己辜負了這把刀,也辜負了他父親的期望。

北刀所在,南劍無需出鞘。

他沒有做到。

他想和他說,“如果你不想殺人,可以不用管”,“南劍心之所向,北刀刀之所指”。

這些他都沒說。

因為他知道,現在的自己做不到。

方逑是仙道中人,今後遇到的,大抵也是仙家紛爭,他幫不上忙。

他頭一次清晰地認識到,北刀並非無所不能。

十萬大軍依舊攻勢迅猛。

馮寬雖無修為,但百年的修行不是假的,他吃了一粒還元丹,暫且穩住江河日下的凡體,便是要與蠻人不死不休了。

雁南問:“蠻人哪來的金丹?”

馮寬摩挲著飛劍:“不知道。不管是他們自己做出來的,還是從天順朝裏走私出來的,都不能放他們過去。天衍君找到了嗎?”

雁南:“沒有。”

馮寬吸了一口氣,神色嚴肅地看著城下。

他在城上設了陣法,蠻人一時半會兒攻不上來。但這也不是長遠之計,他到底今時不同往日。

眼見著蠻人以人肉當梯,他也沒什麽可以做的。

城上不過寥寥數人,連蠻子的零頭都比不上。

城破不過是時間的問題。

他靠在墻腳,身體開始迅速地衰老,原先還只是華發叢生,如今卻是整個身體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。

這個兩百多歲的身體,終究走到了遲暮。

雁南嚇了一跳:“你怎麽了?”

馮寬搖了搖頭,拄著劍在地上畫著符文。

他餘生所有的生命都透過他的雙手,流進劍中,再透過劍尖融進北刀城的一筆一劃裏。

他本可以做一個凡人,從生到死。

他有事沒事的時候,可以打打鐵,練練劍,和諸多凡人一樣,為安家立命四處奔波。

他並不畏懼成為一個凡人。

但他此時卻後悔成了一個凡人。

他貧瘠的生命,守不了城。

符文溝壑縱橫,每一筆都用盡了力氣,雁南奪過他的劍,想要制止住他。

馮寬大陣已成。

只要他還活著,陣就不會破。

只是,他的命有些不夠燒了。

馮寬顫顫巍巍地站起身,原本挺直的身軀也變得佝僂,蒼老的容顏與之前判若兩人,凡人的一生,在他身上,只成就了一瞬。

百年青絲成華發,成也仙道,敗也仙道。

“雁南。”

他嘶啞的聲音響起,雁南抿著唇,微微垂著眸。

馮寬把他攬進懷裏,雁南明顯一僵,然而很快就放松下來,馮寬道:“忘了說,你長大了。”

長大了,就不能任性了。

雁南咬著唇,鼻子驀地一沖,辣上了眼睛。

大陣越來越暗,馮寬抱住他的手也漸漸滑了下來,雁南把他放在墻腳,握著他的手,輕聲道:“北刀沒有亡,也不會亡。”

大陣破了。

蠻人沖了上來。

鳴鴻刀錚錚作響,聲聲嗚咽。

唯有汲血之時,狂笑不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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